丙午四月乙卯,太祖閱古車製,至《周禮》五輅曰:
“玉輅太侈,何若止用木輅?”
詹同對曰:“昔顏淵問為邦,孔子答以乘殷之輅,即木輅是也。
孔子以其樸素、渾堅、質得中,故取焉。”
太祖曰:“以玉飾車,考之古禮,亦惟祀天用之。若常乘之車,只宜用孔子所謂殷輅。
然祀天之際,玉輅或未備,木輅亦未為不可。”
參政張昶對曰:“木輅,戎輅也,不可以祀天。”
太祖曰:“孔子萬世帝王之師,其斟酌四代禮樂,為萬世之法,乘木輅何損於祭祀?
況祀事在誠敬,不在儀文也。”
昶頓首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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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己巳,典營繕者以宮室圖來進。太祖見其雕琢奇麗者,即去之。
謂中書省臣曰:
“宮室但取其完固而已,何必過為雕斫。
昔堯之時,茅茨土階,采椽不斫,可為極陋矣。然千古之上稱盛德者,必以堯為首。
後世竟為奢侈,極宮室苑囿之娛,窮輿馬珠玉之玩,欲心一縱,卒不可遏,亂由是起矣。
夫上崇節儉,則下無奢靡。吾嘗謂珠玉非寶,節儉是寶。
有所締構,一以樸素,何必極雕巧以殫天下之力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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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武元年八月,是月,有司奏造乘輿服禦諸物,應用金者,命皆以銅代之,有司言費小不足靳。太祖曰:
“朕富有四海,豈吝於此?然所謂儉約者,非身先之,何以率下?
小用不節,大費必至。開奢泰之原,啟華靡之漸,未必不由於小而至大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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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庚辰,太祖朝罷,召宿衛武臣,諭之曰:
“朕與爾等起布衣,歷戰陣,十五六年,乃得成功。
朕今為天子,卿等亦任顯榮,居富貴,非偶然也。
當四方豪傑並起,互相攻奪,朕提孤軍應敵,危亦甚矣。
然每出師,必戒將士毋妄殺,毋焚民居。此心簡在上帝,故有今日。
卿等亦思曩時在民間,視元之將帥輕裘肥馬,氣焰赫然,何敢望之?
然彼之君臣不思祖宗創業之難,驕淫奢侈,但顧一身逸樂,不恤生民疾苦,
一旦天更其運,非特不能保其富貴,遂致喪身滅名。
今歷數在朕,朕何敢驕怠?常恐政事廢缺,日慎一日。
自非犒賞將士,宴百官,享勞外使,未嘗設宴為樂。
爾等亦須勤身守法,勿忘貧賤之時,勿為驕奢淫快之事,則身常榮而家常裕矣。
卿等勉之,毋忘朕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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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己巳,太祖退朝還宮,皇太子、諸王侍。太祖指宮中隙地謂之曰:
“此非不可起亭館臺榭,為遊觀之所,今但令內使種蔬,誠不忍傷民之財、勞民之力耳。
昔商紂崇飾宮室,不恤人民,天下怨之,身亡國滅。
漢文帝欲作露台,而惜百金之費,當時民安國富。
夫奢儉不同,治亂懸判。爾等當記吾言,常存敬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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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武三年正月甲午,太祖持黃金一錠示近臣曰:
“此表箋袱盤龍金也,令宮人洗滌銷鎔得之。”
又出雜紵絲小片縫成如毯者,曰:
“此製衣裳所遺,用緝為被,猶勝棄遺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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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丙辰,太祖閱內藏,慨然謂臣下曰:
“此皆民力所供,蓄積為天下之用,吾何敢私?
苟奢侈妄費,取一己之娛,殫耳目之樂,是以天下之積為一己之私也。
今天下已平,國家無事,封賞之外,正宜儉約,以省浮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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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丙辰朔,朝退,雨,二內使著幹靴行雨中。
太祖召責之,曰:
“靴雖微,皆出民力。民之為此,非旦夕可成。汝何不愛惜,乃暴殄如此。
”
命左右杖之,因謂侍臣曰:
“嘗聞元世祖初年,見侍臣有著花靴者,責之曰:'汝將完好之皮為此,豈不廢物勞人。
’
此意誠佳。大抵為人嘗歷艱難,則自然節儉。若習見富貴,未有不侈靡者也。
”
因敕百官,自今入朝,遇雨雪,皆許服雨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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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武五年十二月庚子,內使奏增飼虎肉。太祖曰:
“養牛以供耕作,養馬以資騎乘,養虎欲以何用,而費肉以飼之?”
命以虎送光祿,他禽獸悉縱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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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武七年五月甲午,禮部尚書牛諒上所考定進膳禮,
奏言:
“古禮凡大祀齋之日,宰犢牛以為膳,以助精神。”
太祖曰:
“太牢非常用,致齋三日,而供三犢,所費太侈。夫儉可以製欲,澹可以顧性。
若無節制,惟事奢侈,徒增傷物之心,何益事神之道。”
諒曰:“《周禮》是古人所定,非過侈也。”
太祖曰:“《周官》之法不行於後世多矣,惟自奉者乃欲法古,其可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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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武九年五月丙寅,命中書省臣:
“作親王宮得飾朱紅、大青綠,馀居室止飾丹碧。”
中書省臣言:“親王居室,飾大青綠,亦無過度者。”
太祖曰:
“惟儉養性,惟侈盪心。居上能儉,可以導俗。居上而侈,必至厲民。
獨不見茅茨卑宮,堯禹以崇聖德;阿房西苑,秦隋以失人心。
諸子方及冠年,去朕左右,豈可使靡麗盪其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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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武十六年七月庚戌,太祖謂侍臣曰:
“自古王者之興,未有不由於勤儉。其敗亡,未有不由於奢侈。
前代得失,可為明鑑。後世昏庸之主,縱慾敗度,不知警戒,卒瀕於危亡。此深可慨嘆。
大抵處心清淨則無欲,無欲則無奢縱之患。欲心一生,則驕奢淫佚無所不至,不旋踵而敗亡隨之矣。
朕每思念至此,未嘗不惕然於心。故必身先節儉,以訓於下。”
侍臣頓首曰:“陛下戒慎如此,使後世守而不替,長久之福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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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辛巳,孝慈皇后小祥。先是禮部臣奏,令天下諸司致祭。
太祖曰:“此固禮也,但儀物百費皆出於民,道裡往來,亦甚勞煩。且皇后在時,嘗問朕曰:'天下之民安乎?'
朕曰:'爾問甚善,然事不在爾。'
后曰:'陛下為天下父,妾忝為天下母,天下之民皆子女也,其安與否,豈可不知?'
今言猶在耳,而欲以小祥費天下民財,甚非后心。其止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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